礼邺在去祭司家的路上，更准确一点，目的地是祭司家，中间却多绕出很大一圈。至今仍在对是否说谎举棋不定，想不到如果被问到时该怎么回答，但又不想因此失去川守——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了，不用面对，距离适中。
川守家没有人。这个季节暴雨频繁，出门时都会关上窗户，川守家的窗户是关着的。
凭借对川守的了解，她猜测川守在画室。
去画室就会碰到唐卯，那个和川守认识了很久的人她对其并没有多少好感，由于各种原因。
没有待多久，她走出了楼道。几分钟后又回来，将从附近买的蛋糕挂在门把手上，里面附上道歉的字条和署名。
这次是真的走了，她还有一些事要向祭司确认。
路过的地方有洁白的鸽子起落，看上去自在而闲适。
看见了想看见的人，也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。就像平常一样，顺利的事会有，不顺利的事也从来都不缺少。
像平常一样。
如果今天顺利的话，今后便都是平常的生活。
“喂。”身后，有人在远远的招手。
“唐卯。”礼邺有些不明白他刻意出现的原因。
“我说啊，别用那种可疑的眼神看我。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惹人厌哦。”他有些无奈。
“我没有说过讨厌你。”她实事求是的回答。
“我也不是因为听你说后知道的。因为平常都不怎么主动说话，但又不想自己的声音被埋没……你眼睛里的东西，应有尽有呢。”
猜不到他想说什么，也不想知道他究竟看到什么，她盯着地面，捏起衣角。
“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哦。”他清晰感觉到面前的人的窘迫，“对了，最近你总是往祭司那边去，是祭祀吗？”
“没错。”她突然想起他也是知情者，说不定能告诉她一些有用的东西，按捺住立刻掉头就走的念头。
“有些不对哦。往年都是在下半年入秋时间才开始的，今年提前了吗？”
她突然察觉了些什么。
祭司从前棋下得很漂亮，附近的人极少有他的对手。而现在他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，过去和他下棋的人多数也都不在了。
白天，阳光并不明媚。他在桌上难得有兴致的放上棋盘，坐在背光的那一边，慢悠悠的摆好棋子。他的对面的座位上没有人，他在房间里翻找一会，从箱子最底层拿出一只玩具熊，这只玩具熊耳朵耷拉着，毛色灰暗，手感并不好，但他把它摆在对面的座位上时却笑了。他知道自己笑起来不太好看，当初很随便的挑了一副这样的躯壳，现在依旧不在意是否会遭人诟病。
慢慢的，他想起来很多。
想起来当初有人带他去三个房间，一间一间打开门，让他自己进去挑选寄宿的实体，他觉得麻烦，就冲那个人说第一个算了。那个人得逞一般的笑起来，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，所以把最丑的放在了第一个。
想起来后来快要走的时候，那个人给他一个玩具熊，说你这个样子用玩具熊好像挺违和的，那就送你个玩具熊吧。
想起来最后真的走的那一刻，她没有再来。
那才是信仰所在。
并非神明，而是抛弃了神明身份的那个人才是关键。
这才是，他的欺世的、不真诚的、劣质的、让他自己感到可笑的信仰。
“棋子的位置要摆对啊。”他喃喃自语，到玩具熊的那一边，抓住熊的两只爪子，夹起棋子摆在棋盘上，一不小心棋子掉了下来，摔在地上，滚到沙发底。他拎着熊的爪子，伸到沙发底下，结果发现熊的爪子太短了。
“自己弄掉的东西要自己捡回来。”他对着熊说话，一手按着熊的脑袋让它点了点。
还是够不到。他把熊的爪子扯下来，抓在手里从沙发底下掏出棋子。
待会再给它缝上好了。
门铃响了。
他要给玩具熊缝爪子，才不会去开门呢，就装作不在家好了。
“老师，我知道你在家。”
够了，真是烦透了。他把玩具熊塞在靠枕后面，不情愿的去开门。
是他的学生。看起来和往日有些差别，她的善意比平常要少了那么一点点。是发现了什么吗？
很快礼邺就验证了他的猜测。
“老师，可以告诉我你是用什么理由让柒植同意做祭品的吗？”
用的什么理由，欺骗了柒植吗？其实，他欺骗的不止是柒植呢。
“我不太想告诉你，无关我自己的信誉问题。”
“既然与老师的信誉无关，那就不需要避讳什么吧。”
“一定要知道吗？”礼邺的质问，明明事关重要，他却提不起精神。他还在回味那句我知道你在家，感觉到自己孤僻以及无处可去，感觉到名为索然无味的切肤之痛。“好吧，告诉你好了。我骗她，川守周围会发生很多很多不幸的事，只要她成为祭品，川守就不会难过了。这样低级的玩笑话，你满意吗？”
“就这样……相信了吗？”
“相信？如果每个祭品都要我编一个他们相信的理由，我会被他们烦死的。我对敬业没有什么特殊爱好。”他不想解释那么多，但对方是他的学生，他本该告诉她这些的，“理由只是一种让人心甘情愿死去的方法，我没有那么多方法让人心甘情愿死去，我只会一种——神灵教给我的蛊惑人心的术法，让他们错以为祭祀可以让剩下的人获利，让他们错以为人生价值就此得到升华，他们死后就能被人永远铭记与感激。就这么简单。”
“但那不是祭祀。”
“没错，这的确不是祭祀，并且我是只能在有关祭祀的事上使用它，但这件事是特殊的，我能够得到许可。”
“不……我是想说，那不是祭祀，柒植不就白白死去了吗？”她越来越不懂得自己相处这么久的老师，她第一次发现他无情得叫人难以接受。
“你说呢。”明摆着的问题，他简直不想回答。
其实不仅仅是这样，就算这真的是祭祀，被川守目睹最后一刻，“不会难过”这条铁则也会失效，祭祀对知情人是不起作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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